【杨帆的大学生活】（1上）（22/26）

身体，在努力地演绎着一场盛大的悲剧。他一喜一抖袖，台上的曲子被他染上了繁华，一簇一簇开在戏台中央。

那宽大的鹤氅盖在他的细肩上，把身形衬得修长。氅尾扫过绣花鞋面，所及之处，仿佛尽数扬起纤尘。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，这一幕，竟美得像一幅心描绘的画卷。

唱到“汉兵已略地，四面楚歌声”时，陈小雨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怆和绝望。他踉跄几步，眼神空地望着前方，仿佛真的听到了那催断肠的楚歌。

“君王意气尽，贱妾何聊生……”

当他唱出这最后一句，手中的折扇“啪”的一声合拢，然后缓缓举起，做了一个引颈自刎的动作。

眼神中，有不舍，有眷恋，有决绝，更有对“霸王”那浓得化不开的。

一曲终了。

陈小雨保持着那个自刎的姿势，微微喘息着。额前的珠翠轻轻晃动，脸上的油彩因为汗水而有些斑驳，但那双眼睛，却亮得惊。

客厅里一片寂静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旦角的眼泪早已风只剩痕迹，那份投却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。

杨帆静静地看着他，心中百感集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。眼前的陈小雨，既熟悉又陌生。他还是那个清秀漂亮的少年，但此刻，他又不仅仅是陈小雨，他更是那个为了不惜一切的虞姬。

片刻的寂静后，杨帆吸一气，然后用力地鼓起掌来。

“啪！啪！啪！”

清脆的掌声在客厅里响起，打了那份凝重的寂静。

“好！”杨帆由衷地赞叹道，声音洪亮，响彻全屋。

京剧的余音似乎还在绕梁，那份凄美的感久久不散。

听到杨帆的赞赏和掌声，陈小雨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。他慢慢地放下手，长长地舒了一气，脸上露出一抹羞涩而满足的笑容，眼角却又悄然湿润了。

他抖了抖身上那一袭仿佛染尽了红尘的戏衣，迈着依旧有些不稳的碎步，款款走向杨帆。

他的眼神，炽热而直接，毫不掩饰地倾泻着内心的感。

只有他自己知道，此刻的他，就是虞姬。虞姬对项羽的如海，恨不得倾尽所有，给予她的英雄。英雄美自古就是佳话，他们的相遇源于千万年前牵下的红线。他也知道，虞姬提剑望着项羽，眼中是怎样的不舍，怎样的万般无奈。

当他走到杨帆面前，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杨帆，仿佛要将杨帆的影像镌刻在心底。

“爸爸……”他轻声唤道，声音带着一丝表演过后的沙哑，却又充满了无限的依恋。

杨帆看着他，看着他脸上尚未褪尽的油彩，看着他眼中那份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感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他知道，陈小雨的这场表演，不仅仅是为了好玩，更是一种感的宣泄和表达。他借着虞姬的身份，向自己诉说着那份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欲还是恋的感。

鲜血履上玄衣，不着痕迹，战火硝烟将虞姬含笑而去的模样永远刻在项羽心里，他仰天，一代枭雄的泪只留给那个静伫在他身后的子，他只恨———没能留住她。

陈小雨的表演，虽然稚，却有着一种惊的感染力。他仿佛真的将虞姬的灵魂融了自己的身体。

子唇间的美好仍没能盖住鸣咽，项羽的泪生生把英雄柔绽放在戏台上，微步细碎再也不能描绘英雄的长，鼓声，锣声一齐响起，虞姬在世间喧嚣中失了倩影，最后的最后香消玉殒。

活了！

在杨帆的眼中，虞姬在戏台上活了，活的格外凄美，她犹如一只翩跹的蝶，立在海棠盛开的枝。

是京剧成全了她，让她不再被世误会，让她的美能褪尽铅华，单纯地保留在戏曲国粹中。这华丽的戏衣，仿佛也裹住了陈小雨那个曾经坠渊的灵魂，那温婉的咿呀声，也愉悦了他的心。

余香犹在，幽兰，墨梅，秋菊，韧竹，一起融京剧的氤氲，是千年繁华的喻示亦是亘古华夏唯美的肆意彰显，任它惊艳了谁，皆是泯然一笑，皆是宽度众生。

戏语红衣，没心。

杨帆伸出手，轻轻地拨开陈小雨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片子，看着他那双依旧闪烁着水光的眼睛，良久，才缓缓开，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：“小雨，你可真是……不疯魔不成活啊。”

程蝶衣说，不疯魔，不成活。

眼前的陈小雨，为了这场表演，为了这份感，也近乎疯魔了。

陈小雨听到杨帆的这句话，身体微微一颤。他知道杨帆看懂了，看懂了他藏在虞姬这个角色背后的所有心意。

他的脸颊更红了，眼神却更加坚定。他向前一步，几乎要贴到杨帆的身上，仰着那张浓妆艳抹的小脸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执拗：“爸爸……我……我就是虞姬……你……你就是我的霸王……”